不过我自幼喜欢用心思索再加上得益于各位好友相互的验证和启发深
不过我自幼喜欢用心思索,再加上得益于各位好友相互的验证和启发,深谙读书之道,有几条固定不变的原则:研究经书必定先专通一经,不可泛读。读经以研究寻求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末。读经书有一“耐”字口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这就是耐心。读史书的办法,最好莫过于设身处地地去思考。每看一处,就好比我曾与当时人物一起饮酒畅谈一般。不必人人都能记住,要记一个人,就恍如与此人直接接触认识一样;不必事事都要熟记,要牢牢地记住其中一件事,就恍如亲身经历过这件事。研究经书的过程是可以寻求道理的,研究史书是可以考证历史的。抛开这两条,就没有其他更有价值的学问了。
自西汉至今,读书人做学问一般有三条途径:一是义理之学,二是考据之学,三是词章之学。只是三者之间历来是各执一端,相互诋毁。我个人认为,三者之中义理之学学问最大。义理清楚则身体力行有原则,对人处事有根基。词章之学,是用以发挥义理的工具。考据之学,我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收获。这三条途径,都可为研习经书史学服务,各有门径。但我认为,要读好经书史学,首先就应当研究义理,这样才会专一而不致心绪烦乱。因而学经则应专守一经,学史则当专熟一代,读经书史学则专心致志于义理。这些都是做学问要用心专一的道理,无论什么时候也不会改变。
至于经史,诸子百家之学,各家的著作如汗牛充栋。如果想阅读,只应读一个人的专集,不应东翻西翻。比如读昌黎集,则眼睛所看见的、耳朵所听见的,无非就是昌黎,以为天地间除了昌黎集以外,再没有其他书了。一个人的集子没读完,千万不可换别人的集子,这也是“专”字秘诀。以上所说六弟要用心牢记。
读经、读史、读专集、讲义理之学,有志向的人要终生致力于此,不可有丝毫的更改和转移。就是圣人再生,也要按我的话去做。不过这些也只是对那些胸怀远大志向的人而言。如果是为了科举功名,那就要读四书,读试帖、律赋等,途径会更多。四弟、九弟、厚二弟智力差些,最好是做可以考取科举、获得功名的学问。六弟既然胸怀大志,就是不参加科举考功名也可以,但应牢记一耐字诀,平心静气地读书做学问。从来信中可见,读《礼记》注疏时就好像已经有些不耐烦,这可是万万不行的,一定要克制自己,继续用心努力。
我年少时天分不差,只是后来每天与不学无术之人相处,无所事事,以致见识短浅,学问上难以开窍。待到乙未年进京后,才开始用心研习诗文和书法,遗憾的是当时还是没有可以共同进步的良友。最近有幸结交一两位良友,知道有经学、经济和躬行实践的说法,才知道范、韩二人的境界是可以通过学习达到的,司马迁、韩愈的境界,也是可以通过学习而不断接近的,程、朱也是这样。得知此道理后,我慨然兴起,打算扫尽前日之污点,做再生之人,做父母的好儿子、各位弟弟的先导。无奈身体虚弱,耳鸣不止,稍微用心,就觉得劳累。每次想到这些,都觉得是老天在捉弄我,让我不能努力思考,这是天也不想成全我研究学问的心愿。正因如此,近日来我总是心灰意冷,对任何事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计划今年如何得一官职,以还清一切旧债,之后就回老家侍奉父母,不再留恋在京为官。粗识几个字,懂些道理,也只是不敢为非作歹犯下大错而已,不敢再奢望能达到前贤的境界。
我这人以保重身体为第一,之所以无大志,是怕用心太多,劳神以致病。各位弟弟也要时时以保重身体为主,千万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诸弟在这次的来信中还驳斥了我的上一封信,认为必须博学多才,之后才能明理致用,我承认这个看法是对的。我上一封信的意思,是强调身体力行、实践的重要性,即子夏“贤贤易色”章的意思,认为博学不足贵,只有明理才有用,也许观点有些过激。六弟信中的意思,是说不博学多才,怎么能明理有用?立论极精,但弟须身体力行,不能只是为了与我辩驳对错、争个长短。
来信又说四弟与季弟跟随觉庵老师受业,六弟、九弟仍然来京,或修业城南等,兄长想得弟弟们共住京城,这种感情好比孤雁求群。自从九弟辛丑秋想回家,兄长百计挽留,九弟可以证明这一点。及到去年秋决计南归,兄长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听他自便。如果九弟今年再来,则一年之内,忽去忽来,不仅堂上大人不肯,就是旁观者也会笑我兄弟轻举妄动。并且两弟同来,路费要花八十金,现在实在难以筹办,六弟说能够自己解决,为兄我不敢相信。曹西垣去年冬天已到京城,郭云仙明年才上路,眼下也没有好同伴。只有城南修业一说,还比较切合实际。我于二月里一定会送银二十两到金竺虔家,当作六弟、九弟在省城读书的费用。竺虔于二月动身去南方,这笔银子四月初可收到。
弟接到这封信,可即刻前往省城修业。省城中有我的好友,如郭云仙、凌笛舟、孙芝房,都在别处的学院教书。贺蔗农、俞岱青、陈尧农、陈庆覃各位先生都是官场中人,没有时间伏案用功。只听说有丁君(名叙忠,号秩臣,长沙廪生)学问深厚扎实,为人老实忠厚。我虽然未曾谋面,但早就知道这个人是可以为师的。凡是我的朋友,都极力称赞丁君。两弟到省城之后,先到城南安身,然后立即去拜访丁君(托陈季牧介绍),执贽受业,拜为老师。
凡为人必有师;若是无老师,就不知道严格要求自己。就以丁君为师吧。另外,交友一定要谨慎,昌黎说:“善不吾与,吾强与之附;不善不吾恶,吾强与之拒。”一个人一生成败与否,与朋友是否贤能关系重大,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要慎重行事。
来信中以进京为上策,以在城南学习为次策。为兄不是不想从上策,是因为九弟来去间隔太短,不好写信禀告长辈。不仅九弟形迹矛盾,就是我告知长辈也必前后矛盾,再则眼下实在难筹办路费。六弟说自己去想办法,也是没吃过苦头的说法。如果今年我求得一官职,则两位弟弟冬天与朱啸山一起来更好。目前暂且从次策,如六弟认为不可,再写信来商量。以上是简略回复六弟的来信。
九弟的信,将家中的详细情形一一告知,不过言语太过简略,话说得太短。我写信又总是太长,而九弟又太短,今后应以截长补短为妙。尧阶如果有大事,弟弟们可去一人帮他几天。牧云接到我的长信,不知为什么至今不见回音?不会是嫌我说话过于直率吧?扶乩之事,全不足信。九弟只需专心读书做学问,无须对这些事费心。季弟一切要听各位哥哥的话。
这次送信的走得太仓促,没时间将日记抄于其中了,容日后去信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