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今日，功利的流毒深入人的骨髓，习以成性，也有千年之久。人们以知识相互轻视，以权势相互倾轧，以功利相互争夺，以技能相互吹捧，以声名相互取悦。其出世而做官者，理钱谷的想兼任兵刑，典礼乐的又想兼任铨轴，管理郡县的期望一省藩臬的高位，身居台谏之位的又奢望宰相之职。所以不能兼其事，就不能做好某官；不能通达圣人之学，就不能取得声誉。但是，记诵的广博，恰好能增长其傲慢；知识越多，恰好用来作恶；闻见愈博，恰好能增其狡辩；辞章富美，恰好能修饰其虚伪。所以当初皋、夔、稷、契不能兼备的事情，而如今初学的小生却想样样精通。其自我宣传，何尝不说“我欲以共成天下之务”，而其诚心实意之所在，以为不这样就无法满足自己的私欲。

呜呼！以这样的积染，这样的心志，而又讲这样的学术，难怪听到我所说的圣人之教，而将其视为多余的、格格不入的？他们以为良知不足学，而圣人之学没有用处，也是必然之势。呜呼！士人生活在这样的世道里，哪能寻求圣人之学？哪能讨论圣人之学？士人生活在这种世道里，而想要成为学者，不是件辛劳而繁难的事吗？不是件拘滞而艰难的事吗？呜呼！可悲啊！所幸的是天理在人心，终有不可泯灭的，而良知的明朗，万古如一日。于是，听到我说“拔本塞源”论，一定会有恻然而心悲，戚然而心痛，愤然而奋起，像滔滔江河不可阻挡者！非豪杰之士，没有私心的贻累，勇于担当，我还能寄望于谁呢？

启周道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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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言『何思何虑』 2 ，是言所思所虑只是一个天理，更无别思别虑耳，非谓无思无虑也，故曰：『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云『殊途』，云『百虑』，则岂谓无思无虑邪？心之本体即是天理，天理只是一个，更有何可思虑得？天理原自寂然不动，原自感而遂通。

学者用功，虽千思万虑，只是要复他本来体用而已，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来，故明道云：『君子之学，莫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 3 。』若以私意去安排思索，便是用智自私矣。『何思何虑』，正是工夫，在圣人分上便是自然的，在学者分上便是勉然的。

周道通：名冲，号静庵，常州府宜兴人。据《阳明先生文录》，此信写于甲申（一五二四）。

见第31条注4。